一枚： 惊鸿一般短暂，夏花一样绚烂 -- 以跑者的方式，纪念甘肃越野赛21名遇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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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般短暂夏花一样绚烂 

-- 以跑者的方式，纪念甘肃越野赛21名遇难者

一枚｜文

美国西部时间5月28日的夜， 北京时间5月29日的下午。

他们是5月22日的下午告别的这个世界。一晃，他们就已经走了整整七天了。

几天前，园地耕耘者老稻在群里问，21名跑者在甘肃遇难，怎么不见爱跑马的“园丁梅郎”聊聊马拉松啊？

前天，在我赞赏了园地耕耘者“三少爷的剑”那篇《回不来的奔跑者》一文后，他回复我时，也提到同为跑者，我想必比普通人更为痛心。

是的，痛心。从5月23日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刻起，就是堵住了心口的痛。痛到流不出眼泪，更说不出什么。

但是，今天是他们离开的头七了，我想，我必须要为他们写下一些文字，作为纪念。

作为一名跑者。

一枚与队友。2017年。

1、 

我是2013年在朋友的激励和鼓励下才开始跑步的，以前跑800米都气喘吁吁。到2015年12月，我跑了人生中第一个全程马拉松。42.195公里的距离，我居然可以跑得下来，这在从前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之后的三年里，我陆陆续续一共跑了9个全程马拉松：

2015年12月：  加州国际马拉松
2016年5月：   山到海马拉松

2016年12月：  加州国际马拉松

2017年4月：   波士顿马拉松

2017年4月：   大苏尔马拉松
2017年9月：   柏林马拉松

2018年4月：   波士顿马拉松

2018年10月：  芝加哥马拉松
2018年12月：  加州国际马拉松

我奔跑过小区、操场、公园、小径、山林，在深夜、黎明、正午、黄昏，经历过烈日、暴雨、狂风。 

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我知道一个跑者的付出。在紧张的工作和家庭之外，每星期要拿出大把的时间，在训练期间，更要严格根据训练计划，平均每个星期跑70-90公里。

而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跑步天赋的最普通的业余跑者。那离开的21人里，不少都是专业跑者，他们付出的，只会更多。

无数的汗水，无尽的欢乐，为自己训练中每一点小小的进步，为自己又胜利冲过了一个终点线。

回看过去这几十年，我仍然觉得，到目前为止，我生命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刻，是2016年的5月29日 —— 多么巧啊，正好是5年前的今天——我以3小时50分钟32秒的成绩冲过山到海马拉松的终点线，知道自己肯定已经取得了波士顿马拉松的入场资格，敲响BQ钟的那个时刻。

很多人可能不能理解，为什么要那么为难自己，去辛辛苦苦跑42.195公里，更不用说，去穿山越岭跑越野赛？

在他们的眼里，跑马拉松的人，可能都是疯子；跑Ultra越野赛的人，就更加是疯子。

那是因为他们不理解我们跑者在奔跑中的欢乐。

那是汗水浇灌出来的欢乐。

敲响BQ钟。2016年5月29日。

2、

回想起来，其实我也参加过一次越野赛。

那是2017年的8月7日，我参加了就在家门口北加州的 Skyline 50公里越野赛，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场越野赛。花了8小时42分钟，穿过了奥克兰后山层峦叠嶂50公里的美丽丛林。

还记得那天我跑了不到10公里的时候，右脚的跟腱突然开始痛，可是舍不得人生中的第一个越野就退赛，在队友不离不弃的陪伴下，一路半跑半走，在关门前18分钟最终到达了终点。

那天一直在山里跑，上上下下的爬升有5171英尺（约1576米），在越野赛里算是非常容易的了。也没有遇到突然降温、冰雹这样的极端天气，每隔几公里，就有志愿者好吃好喝地在等我们。如果不是右脚跟腱有些不舒服，其实更像是一场游山玩水。

而那21位跑者，他们出发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经历的又是什么？

一枚，2017年Skyline50公里越野赛。

3、

再回想起来，其实比赛中的极端天气，我也曾遇到过，还不止一次，虽然不如这次甘肃越野赛的天气那般“极端”。

两次都是在波士顿马拉松的赛场上。

波士顿马拉松，是每年的爱国者日（四月的第三个星期一），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举行的马拉松比赛。

1896年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成功，催生了于1897年创立的波士顿马拉松，至今已经举办了123年。有来自90多个国家的数万选手参赛，不下50万人沿路在穿越马萨诸塞州8个城市的跑道旁边围观加油，尤以大约中间点21公里处的尖叫隧道最激动人心——在那里，有卫斯理大学(Wellesley College)美丽的女生们举着Kiss Me（亲吻我）的标语牌，为跑过的选手们尖叫献吻加油。

去年，因为疫情的缘故，连续举办了123场没有停过，在一战和二战时都坚持举办的波士顿马拉松，开始是从4月延迟到9月，最后被迫取消，改成了virtural (线上跑）。

波士顿马拉松是世界上最为瞩目的马拉松赛事之一，被称为业余跑者的奥运会。原因之一是因为参赛者必须要在报名日前一定时段以内，完成一个获国际田径联合会所属的国家管理机构认证的标准马拉松赛事，并且成绩达到所属年龄段的要求。比如，自2019年起， 45-49岁的男性，要求成绩在3小时20分钟以内，45-49岁的女性，要求成绩在3小时50分钟以内。

2017年的4月17日，我首战波马，遇到的极端天气是炎热。很多选手都中暑了，进了医疗帐篷，更有我的两位队友直接跑晕在终点前的赛道上，失去了知觉，被志愿者立即送进了沿路的医疗帐篷，然后又送去了医院。幸好经过及时抢救，都无碍。

记得那次赛前，我们一天就收到好几次组委会的通知，天气预报，炎热，几乎每个跑者都随着天气预报在调整自己的目标。而那一次的我，虽然没有中暑，却也跑爆了，跑抽了，中途进了医疗帐篷。

虽然明知道天气炎热会降低比赛的目标，起跑后没多久心率过高，在约22公里处右脚跟腱忽然开始剧痛，一度不能触地，全靠着一起跑的队友搀扶，一瘸一拐走了差不多11公里。幸好33公里后疼痛感逐渐降低，最后9公里，在波士顿观众震耳欲聋的助威声中再次奔跑起来，一路超人跑到了终点，完赛时间4小时37分钟36秒，是我当时跑过的四场全马里的最差成绩。

我还记得，当时脚受伤后，自己心里只有一句话：走，我也要走到终点。

是不是每一个马拉松跑者，心底都燃烧着这样一个永不放弃的火苗？

甘肃越野赛事件后，无数的人不能理解，天气忽然那么恶劣，为什么他们不退赛，还要继续往前跑？

我其实可以理解他们。马拉松的精神就是坚持到底不放弃，只要还能挪得动脚步，就会继续往前，觉得如果自己再坚持一下，也许就可以挺过去了呢。

可是，谁能想到这“再坚持一下”，就会让自己踏上不归路呢。

正因为能理解，所以就格外心痛。因为知道，那一个人，可能也是自己。就像我那几位中暑跑晕在赛道上队友。

这是我在BURN跑团的队友“爱总”在他的“波马惊魂——裹着苦味的珍贵礼物”里写的他那年晕倒在波马跑道后的经历：

…...跟着跑了两个 mile 的 sub 6:50 后进入第24 mile（约38.6公里-一枚注），头越来越沉，身上越来越热，体力枯竭......然后pace一直掉一直掉，超过了9分。这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走路，无论多慢我要跑下去。但越来越沉的头越来越热的身体一直在警告：不要跑了。

大约在 24.5 mile 时，警告声排山倒海，心里掠过一丝想法说不如停下来，随后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直到我睁开眼看见一群医护人员围着我。

Medical Tent （医疗帐篷内 - 一枚注）

我出大事了！

睁开眼，一群充满关切的医护人员在我周围，我立刻意识到我出大状况了！

我的全身僵硬 (包括双手手掌)，全身仿佛被置身于巨大的压力场中，尤其是胸部。我极力要挣脱这种恐怖的压力场，不停地作深呼吸。同时抑制不住地大声喊叫，给自己挣脱这股恐怖压力的力量。强烈地感觉到：我今天如果要活下去必须战胜它！医护人员不停地鼓励我，keep calm and keep talking（保持平静，继续说话。-一枚注）。

压迫感开始减退，我开始意识到浑身火热。大声要求医护人员给我冷水降温。他们很快做出决定把我抬进冰水。抬出来后浑身是水，开始发冷，在我要求下给我换了一件干上衣。换衣服的时候，才发觉右手肘部早已经被医务人员做了输液处理。

状况稳定了下来。

医护人员开始问我问题：这是在哪里？你从哪里来？祖籍国哪里？妈妈的娘家姓等等。我的回答让他们确信我的神志是清醒的。然后让我试着走两步，我走得摇摇晃晃。

一位负责医生跟我说体温超过华氏100度 (不记得到底多高)，安全起见，让我去医院作全面检查。我犹豫。觉得虚弱之外已无大碍，不愿意送医。我计划当晚6点登机回加州。医生说如果一切正常，检查会很快做完。问了医护人员(天使面孔的白人姑娘 Ana)去医院的账单会不会搞得我bankruptcy（破产- 一枚注）。她问我有无保险，我说有，她就说OK，让我不用担心。 

权衡再三，我答应去医院，放弃完赛。

这个时候，跑不跑完波马对我已经没有意义。健康地活下来，继续老婆孩子热炕头朋友遍天下的平凡生活对我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

“爱总”晕倒在赛道上后，是被志愿者立即抬送到沿路的医疗帐篷去的。我忍不住想，如果，“爱总”那天没有得到立即的医疗援助，会不会也会有危险？

2017年的波马，一共有30074人参加比赛，完成比赛的男性是14433人，女性是11975人，有3666人没有完赛。

我在医疗帐篷处理脚伤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不少中暑的跑者。

有3666名选手没有能冲过终点线，但是，他们都安全地回到了家。

一枚，2017波士顿马拉松奖牌。

4、

比赛中“失温”这样的经历，其实我也是体会过的。

2016年12月，我在加州国际马拉松上跑出的3小时48分钟的成绩，再次取得了2018年波马的入场劵。

谁能想到2017年的波马那般炎热，2018年的波马却以狂风和冰雨来迎接我们呢？

无数的跑者被冻到瑟瑟发抖。

比赛前几日，波马的组委会就发出一封封邮件，提醒大家今年的波马天气寒冷。

确实冷，比赛前一日去expo展馆领号码布（bib)，天上一直飘着雪花。天气预报，第二天100%大雨，出发时气温1-4摄氏度，完赛时气温4-7摄氏度。

从温暖的加州飞到波士顿，我们没有带够足够的御寒衣服。我非常昏头，跟波士顿的朋友只要了他们不用的外套，赛前裹在身上取暖，忘记跟他们要长裤。他们给我带来两件旧外套和一件旧毛衣。

比赛那天的早晨，我把其中一件外套给了队友，我自己套了毛衣又套上外套和雨衣，穿着短裤光着腿就下楼到酒店前台。幸好被我们BURN跑团的队友万大哥看见。万大哥说我这样一会儿在运动员村等候时会被冻死的，一边告诉我他穿了两层保暖的旧裤子，一边就把外面那条酒红色的绒裤脱下来让我马上穿上了。

后来我在运动员村整个等候期间都没有觉得太冷。真是要感谢万大哥，要不然我露着腿，在那样的凄雨冷风下，还没有起跑就已经冻僵了！

2018年4月16日早晨，波士顿马拉松运动员村如同难民营。我们把所有能找到的衣服裹在了身上。前一夜又下了雪，狂风，冰雨，运动员村的土路泥泞不堪。我亲眼看到一位选手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得浑身都是烂泥。几万人，就在遍地的烂泥里艰难前行。

但是风雨和再恶劣的天气，也遮不住我们灿烂的笑容。

一枚与队友，2018波士顿马拉松奖运动员村。

因为上厕所，我和说好一起同跑的队友失散了，后来整个42.195公里，我都是一个人在跑。起跑前脱掉了长裤和毛衣，仍然戴着手套 ——手一直是冻的感觉，幸好出发前有队友给了我两个暖手宝，我放在手套里，一直有点温温的，没有让我的手太冻僵。

2018年的波马我因没有训练到位，再加上狂风冰雨，早就做好了享受比赛轻松跑的思想准备。天那么冷，刮着那么大的风，下着那么大的雨，沿路观众的热情依然不减。我们是在跑，起码还可以暖和一点，他们却是就一直站在雨里啊。

因为早早想好了这场比赛不追求成绩，我一路跟无数的观众击掌，尤其是看到有小朋友站在雨里给我们喊加油，更要过去给他们一个High-Five。中途经过卫斯理大学的尖叫隧道，姑娘们在凄雨冷风中仍然举着Kiss Me的牌子，连我都忍不住上去亲了一位姑娘（的脸颊）。哈哈。

一直记得那场波马，除了因为天冷，还因为一个人，她的名字是：吕令子。

这是百度上对她的介绍：吕令子，女，沈阳人，2008年毕业于沈阳东北育才学校，后考入北京理工大学国际贸易专业，曾在美国波士顿大学攻读统计学硕士研究生。

2018年4月15日，波马赛前的中午，参加波士顿华人犇跑团给大家组织的加碳会，各地跑友欢聚一堂。犇的队友们给每个参赛者贴心地准备了一袋第二天早晨当早餐的补给，包括一瓶Gatorade（佳得乐）, 两个bagels（百吉圈），一根香蕉。当晚睡前我收拾行装时，在袋子里还发现了这个美丽姑娘的照片。

吕令子的照片。

2013年4月15日，吕令子在波马终点与同学一道观看波士顿马拉松比赛，在那场爆炸事件中不幸遇难。当天，市民在波士顿马拉松赛爆炸案发生的街区自发悼念遇难者，波士顿大学也在校园里举行活动，悼念在爆炸中遇难的波士顿大学中国留学生。

当地时间4月17日，波士顿大学公布了《吕令子家人的公开信》。4月18日，波士顿大学宣布设立“吕令子奖学金，以纪念在爆炸案中遇难的吕令子”。

2018年，我到波马展馆expo的时候正是4月15日下午，Expo里人声鼎沸。但是到了2点49分12秒，广播响起，全场静默，为死难者默哀致敬。那是当年爆炸案第一颗炸药被引爆的时间。

2013年4月15日。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5年。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跑步。而照片上的吕令子，年轻温婉的笑容，就这样一直留在了波士顿跑友和我们的心间。

那天的比赛中，我把令子的相片细心地别在了跑步短裤号码布的上方。第二天的狂风冰雨中，令子的相片一直跟着我在波士顿人民震耳欲聋的加油声中奔跑。她温暖着我，鼓励着我，在瓢泼大雨中继续前行，一直到跨越终点线。

狂风冰雨中，我平安跑到终点，4小时26分56秒， 比前一年波马快了11分钟。Boston Strong！

一枚，2018年波马冲线后。

在终点拿到奖牌后官方摄影师给我拍照。我请她给我的号码布拍了一个特写。谢谢你令子，美丽的姑娘。我们将永远记得你年轻温婉的脸。

整个跑的过程中，虽然天气很冷还下着大雨，因为我一直都在跑，除了手指被冻僵了，身体倒是还不觉得冷。然而，到达终点后停了下来，戴上奖牌，拿了保温毯，一路往前走到附近酒店的那一段路，是我有生以来觉得最冷的20分钟。

虽然披上了毯子，但是身上全是湿的，尤其是，我是穿着短裤跑的，两条腿还都露在外面。一路走一路瑟瑟发抖，自己都可以听得见上下牙无法控制撞击的声音。等终于走到了有空调的酒店大堂，先回来的队友们看到我时，我已经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脸都冻得青紫发僵了。

我才不过冻了20分钟，就已经这样刻骨铭心了，那离开了的21位跑者，他们冻了多久？又是怎样度过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我无法去想，不能去想，不敢去想。

心如刀割。

5、

断断续续，已经写了四个小时了。此刻，已经是美国西部时间5月29日凌晨了。

我想起来一年前的这一夜，这个时刻。

那一夜，我也是彻夜未眠，在写方方日记接力编辑手记。（见：一枚：忘记背后，努力面前，向着标杆直跑（方方日记接力编辑手记））

从我20岁那一年寒假结束归校，在南京西站的候车室里被水枪滋水驱逐的经历，一直写到了2020年的春天，我如何一不小心成为了方方日记的小编，然后开始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编辑60篇日记接力。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不曾有过去几年风雨无阻训练马拉松的历练，不曾有过波士顿马拉松赛道上的烈日下冰雨中，都不放弃不退缩的经历，或许，无论是从体力上还是精神上，我都无法做到从去年春天开始的坚持。

北京时间2020年5月30日凌晨，在我的接力编辑手记最后，我跟守候相伴了两个60天的读者们宣告了一枚园地的诞生。

转眼，就是一枚园地成立一周年了。

这一年里，一枚园地经过了一枚新园地，一枚园地II，一枚园地III， 一直到今天的一枚园地6。

一次次烈火，一次次涅槃。

一次次斩苗，一次次发芽。

一次次失散，一次次找回。

我们，依然在一起。

6、

今天早晨，我在我们跑团的微信群里，看到跑友分享的这张图：

为了纪念甘肃遇难的21名跑者，海内外华人跑者发起了这个祭奠逝者的跑步活动，号召跑者们在5月27日到5月31日这几天，跑21公里，21英里，5.22公里，或5.22英里，用我们跑者的方式祭奠逝者的在天之灵，也警醒我们自己敬畏自然，珍惜生命。

这张图片是跑友设计的。白花来自选手们遇难的石林。文字取自“生如夏花”。

因为疫情的缘故，我们跑团以前每周末风雨无阻的群跑已经停止一年多了，但是不少队友还是在坚持自己跑。而我，因为方方日记和接力，因为一枚园地，这一年多基本都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跑步停下来了，长期缺觉也导致体力大不如前，偶尔跑个三五公里，心率高得吓人，腿沉重得都抬不动。

但是今天，我希望我可以重新跑起来，为了这21位同为跑者的他们。

上午10点20分，我站到了久违的小径停车场。那是从前我们每个周末群跑的集合点。

沿着小溪旁的土径，在北加州五月的阳光下，我奔跑了5.3英里（约8.4公里）， 这是我自疫情开始以来，跑得最长的一次。

汗如雨下。但是，心底有一丝欣慰。

我，终于又重新跑起来了。

这是我贴在我的跑步记录上的：

跑团的跑友们也一个个上传了他们的跑步记录，从5.22公里，5.22英里，21公里，到21英里（约33.8公里）的都有。

让我们以跑者的方式，以奔跑来祭奠你们，并记住你们的名字：

1、梁晶：男，31岁，安徽，中国超马记录保持者，中国超马及越野跑领军人。国际越野跑协会积分亚洲第一。

2、曹鹏飞：男，35岁，安徽， 安徽马拉松业余组记录保持者。

3、黄印斌：男，28岁，青海，中国健身名山登山赛年度总冠军，国内众多50公里越野赛冠军。

4、赛依提·麦麦提吾肖尔：男，26岁，新疆，消防队员。新疆马拉松名将。越野赛冠军。

5、李全旺：男，36岁，河北，新疆越野跑名将，越野赛冠军。

6、黄关军：男，34岁，四川，聋哑人。残运会田径冠军。

7、吴新明：男，48岁， 四川，马拉松爱好者。

8、文境：女，25岁，重庆，银行会计，重庆马拉松名将，赛前12天刚领了结婚证，准备跑完比赛后举行婚礼。

9、张维波：男，30岁，重庆，销售员，重庆马拉松名将。

10、旺晓航：男，43岁，重庆，重庆越野跑精英选手。

11、黄睿：男，41岁，云南，部队转业，公务员，云南马拉松名将。

12、段继红：男，59岁，云南，高级工程师，云南马拉松名将。

13、吴攀荣：男， 34岁，贵州，深圳马拉松名将。

14、陆正义：男，52岁，贵州，企业负责人，马拉松爱好者，跑团团长。

15、张凤莲：女，38岁，甘肃，医生，西安越野跑精英选手。

16、胡丽， 女，41岁，甘肃，兰州越野跑精英选手。

17、包银孝，男，25岁，甘肃，工程设计，甘肃马拉松名将，热爱跑步的小鲁班。计划今年冬天结婚。

18、刘扶生：男，57岁， 甘肃，中学体育教师，跑团团长。

19、马化春：男，年龄未知，甘肃，跑步爱好者。

20、许聪华：男，42岁，河南，健身工作室主，长葛马拉松名将，当地马拉松协会创办人。

21、严军：男，51岁，北京， 外企IT顾问，户外运动爱好者。

一个个名字敲出来，眼泪又几乎要落下来。这一个个名字，都曾经是鲜活的人，他们和我以及我的跑友们一样，奔跑在黑夜，奔跑在晨曦，奔跑在山岭。

却猝不及防地，突然被止住，枯萎，凋谢。

我为你们痛哭。在你们离开了七天的今夜里。

我为你们点燃一支蜡烛。

我想起多年前我年少时曾经深爱的那首歌：

别哭，我最爱的人

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霎那凋落

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

惊鸿一般绚烂，夏花一样短暂。

我的后院里，种着朋友送给我们的令箭荷花，这些天正在陆续绽放，是令人惊艳的娇艳美丽。

令箭荷花。（摄影：一枚）

每次的绽放，最多也就一两天，随即枯萎凋谢。

然而，你们，会在我们跑者继续的奔跑里，被缅怀，被铭记。

再次想起江棋生老师的那句刻录在了我心里的话——

破晓前，风雨如晦；而我们，自将摩顶放踵，继续前行。

（2021年5月29日，凌晨5:22于美国加州）

【作者简介】一枚：安徽人在北美。70后。理工女，地产经纪人，从方方日记和接力开始的纯业余小编。马拉松跑者。基督徒。两个孩子的母亲。一枚园地耕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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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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